Wednesday, 30 January 2008

追風箏的孩子

帶着一點期望去看《追風箏的孩子》(The Kite Runner),最後揹着一些不安的心情離開電影院,回到看似比較美好的「現實」世界。腦海中不斷在想:忠誠、自私、反叛、救贖、偷竊。

《追風箏的孩子》的主題可以概括為「面對暴力我們應該採取什麼態度」。故事通過主角 Amir 性格的成長來探討這個主題。讀過這樣的一句話:「面對暴力保持沉默,等於施暴者本身。」Amir 在小時候就做了一個沉默的施暴者。
Amir 的僕人兼朋友、屬於阿富汗的少數民族哈札拉族的 Hassan 在暗巷裏遭屬於主要民族普什圖族的惡棍 Assef 強暴,Amir 卻瑟縮在一旁,事後甚至佯作不知情。兩個人的生命從此改變。這是《追風箏的孩子》的關鍵情節。Khaled Hosseini(在片末客串了一場)的原著小說銷暢之餘,也獲得好評,但電影版看來就欠神釆。其中情節的安排刻意而老套,人物的性格略去重要細節。原著花了不少篇幅解構 Amir 對 Hassan 藏於心底的階級觀念,在電影中隻言未提,也因此童年 Amir 在事發後對 Hassan 態度的轉變顯得相當突兀。

在現實生活中,因為那一種雞姦戲,以及角色的種族身份,有人擔心電影公映後,塔利班(又稱神學士)游擊隊會大做文章,甚至可能引發普什圖族與哈札拉族相互殘殺,使飾演 Hassan 和 Assef 的小演員,還有演 Hassan 兒子 Sohrad(Assef 長大後成了塔利班政權份子,連 Sohrad 也被他蹂躪)的小演員可能成為眾矢之的。電影公司就設法把孩子送往國外避難,過程幾乎可以再拍成一部電影。


有幾場戲非常感人,也有幾場戲有點怪──編導把要說的大人話塞給孩子說,忘記了孩子的思維與行為特點,一些性格與場面設計遂顯得生硬。導演沒把小說拍成全英語電影,也算一種堅持。

對電影印象較深刻的是那些放風箏的主觀鳥瞰鏡頭。演員方面,飾演童年的 Amir、 童年的 Hassan 和 Hassan 兒子 Sohrab 較討好。成人演員只有演 Amir 父親的 Homayoun Ershadi 較佳而已。

散場後心情有點陰鬱,主要是因為 Amir 這個人物不好。Amir 自私、卑鄙,也軟弱、自卑,性格充滿矛盾。他在單親家庭成長,渴求父愛,卻因為自己的性格(也可能是基於一個當時他自己未知道的身世秘密)悖離父親的期望,常常惶惶不可終日。Hassan 名義上是他的僕人,卻跟他分享幾乎一樣多的父愛,所以我不相信 Amir 把 Hassan 當成真正朋友(或要讀清楚小說去印證這個想法)。到不幸事件發生了,或者當時 Amir 真的是出於懦弱而不去幫助 Hassan,但從 Amir 回到家裏後的表現,一股火苗已在他心中竄了起來。出於自私、自卑,Amir 一再背叛一向忠誠待他 Hassan。

到 Amir 再次回到阿富汗,他對 Hassan 的態度也沒有任何改變,即使 Hassan 夫婦已經因為守護 Amir 的老家而遭塔利班處決了。Amir 長大後成了作家,在他童年時,父親的好友 Rahim 鼓勵他寫作,兩人關係要好。Amir 應 Rahim 要求重返阿富汗,Rahim 道出是要 Amir 回喀布爾拯救 Hassan 的兒子 Sohrad 時,Amir 就答道(大意):「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你不在這裏雇個人去找他?如果是錢的問題,我願意負擔。」Rahim 告訴 Amir 那個秘密後,Amir 才決定面對他不願回首的記憶,他只是純粹想為自己贖罪。Amir 拚了命也要將 Sohrad 救出來是為了想清除那塊壓在自己胸口多年的大石頭罷了。然而,在拯救過程中,Amir 也許看到 Sohrad 的敏感、自卑、缺乏安全感很有自己童年時候的影子。把 Sohrad 帶回美國撫養,等於救了當年的自己一樣。

不能說我把 Amir 想得很不堪,在他身上,我們也許或多或少看到自己的倒影。假如身處 Amir 的環境,也不一定能做出比 Amir 更好的選擇。

看罷電影,也想到在一些地區世代承襲的社會階級制度,使處於弱勢階層的人永遠沒有翻身、向上的機會。

也很記得 Amir 爸爸的一句話:「世上只有偷竊一種罪行,任何壞事都是它的變體。」

Sunday, 27 January 2008

看童年時的電視節目

經過了一個星期「猛降」的日子:猛降的恆生指數、低處徘徊的氣溫、殞落的 Heath Ledger,心情也有點低落。星期六無聊在家,上網是主要娛樂之一,昨晚看了兩齣我那個年代膾炙人口的電視劇的大結局片段:

《神鵰俠侶》(1983 年)

一直覺得這個版本的選角是最棒的。雖然劉德華稚氣未脫,還帶點「嬰兒肥」(baby fat),但他當年確教不少觀眾眼前一亮。陳玉蓮的小龍女是一個經典。梁家仁歐陽佩珊曾江秦煌張雷湯鎮業廖安麗陳復生王愛明呂有慧楊澤霖劉丹劉兆銘石堅任達華陳安瑩……別說我先入為主,當年看了電視劇才看小說,看原著時,倒覺得八成以上的角色選得極對。
怎麼今天就沒有這樣的劇集?演員不濟?劇本爛透?題材無聊?電視變得落伍?

《天師執位》(1984 年)

《神鵰俠侶》的前傳《射鵰英雄傳》讓演黃蓉的翁美玲走紅。翁之後拍的劇集大多有不錯成績,其中《天師執位》可說是最受歡迎的一齣。當年是又害怕又要看。愛看,是因為喜歡那段感人的愛情。前陣子在無線經典台看了兩集,更加肯定怎麼多人喜歡看舊電視劇集。

《天》劇的主題曲《誰可改變》是我當年的「飲歌」之一:


愛冷不愛熱,但灰暗的天空、蒼茫的細雨,又教人有點沮喪。只能來一首《共享陽光》來給自己打打集:

Monday, 21 January 2008

萬千師奶賀台慶

我未看過詹瑞文在舞台上的演出,一來少看劇場表演,二來「名牌」效應,買票很難。要不是「師奶」──香港人就某人的言行舉止的一個迹近共識批判性的形容詞,對象主要是女性(但其實亦用於男性)──以及電視這兩個生活化的主題,也未必能吸引友人如此自告奮勇,近兩個月前就去訂票。看完,不失望,有點佩服,但不能說驚為天人。

昨天去演藝學院看舞台表演《萬千師奶賀台慶》──連我老媽也曾嚷着要看的一齣舞台劇。她想看,是因為本劇唯一演員詹瑞文早前在媒體上反串做了不少宣傳,尤其是那個「婆娘」霍青桐扮相深得其心。可惜她去了旅行,緣慳一面。不過,在劇中,詹沒有穿過古裝。

舞台設計是一個由遠到近、由小至大的概念,加上一個斜坡台,像一個電視箱。詹瑞文一人獨演 3 小時,每一場戲都有獨特之處,對白多而繁雜,他演繹分明,記性好,反應快,有些對白看來該不是照稿唸的,而是看觀眾反應現編。此外,他竟能穿着 3 吋高跟鞋又跳又叫,把腳毛和腋毛都刮得乾淨,值得一讚。詹瑞文贏得不少人的掌聲,多少因為他腦筋轉得夠快、夠妙、夠盡力。

至於他的女裝扮相,坦白說,其實變化不大,連說話的腔調也差不多,但形體表演卻十分細致。他始終是舞台出身,在電影銀幕上看,會覺得誇張,多看兩齣,就容易讓人覺得他技窮。在舞台上,至少對於我這個初次進場的觀眾來說,整體而言,是恰到好處的。

不詳談戲劇的內容,反正劇場在香港是小眾娛樂,看的人不多,說太多難有共鳴。簡單來說,製作人想把電視觀眾(甚至是市民大眾)的一些不思進取的心態、保守狹隘的思想、疏於思考的習性加以類型化,配合開台 40 年、香港以及全球華語電視製作的橋頭堡之一的 TVB 已經氾濫的落伍、陳腐、反智、低級趣味、創意貧血的電視製作手法,通過舞台創作串連起來,希望觀眾在嘲笑媒體的低能之餘,同時反省本身的生活態度。

論娛樂性,以《電話女強人》《15/16》《向世界恤髮》《香港師奶競選》《最緊要食字》幾個環節較佳,尤其是《最》。不過,也得說明一點,看此劇英語須具備一定水平。我前一排幾位年長女性,看《最緊要食字》時有幾段就笑不出來。也可以說,上半場比較緊湊,下半場筆鋒一轉,氣氛較沉重,增強了思考性,像從喜劇轉到悲劇。我在《生日風雲》一段走了神,曾小睡幾分鐘。

《萬》劇對電視製作的鞭撻不及進念去年創作的《香港電視風雲》。《香》明顯以高調的姿態去批判香港的電視工業,想文以載道,資料性豐富,但嫌焦點散漫,娛樂性低,看得有點吃力。還記得在我前一排的那位紅髮女 DJ,未及半場已經開始把玩她的手機、寫電郵,好不忙碌。不曉得同場坐於最後一排的甘國亮又是否看得過癮。從宣傳到演出內容,《萬》劇通俗、輕鬆得多,故能夠吸引觀眾進場,但對電視業的批評就不夠《香》直接、尖刻。也許大部份觀眾看完,笑過便算。

除了詹瑞文,《萬》劇另一個創作人林奕華早於 1970 年代曾在 TVB 當編劇。很明顯,他對 1980 年代以前創意勃發的電視生態非常熟悉,而且相當戀棧。《萬》劇不少符號、意象都是那個年代的產品。要不是其中一位同行友人「成熟世故」,說得出劇中引用的一段歌詞是來自鄭少秋汪明荃余安安主演的那齣《書劍恩仇錄》,我該還以為怎麼創作人要突然詩興大發呢。

TVB 開台首 15 年的確製作了不少精彩的節目,但在今天拿出來再造文章,懂得懷舊的觀眾不會太多,這點值得注意。不過,場刊做得不錯,裏面有些值得一讀的評介文章,可以讓觀眾加深瞭解創作背景,並提供一些賞析角度──假如你不怕看字的話。

近年流行講企業責任,要求企業環保、要求企業關注弱勢社群、但似乎我們沒有要求企業對我們的道德心智發展負責任,社會沒有這種共識,政府也沒有設立有效的機制。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下成長的人,似乎腦袋已經開始對批判性思考免疫了。

Tuesday, 8 January 2008

地鐵迷宮殺人事件

歡看歐洲電影,雖然節奏稍慢,一般對白不多,但簡單的情節常可引發很多想像,如何解讀劇情,人言人殊,也因此增添了觀影樂趣。

2003 年推出的匈牙利電影《地鐵迷宮殺人事件》(Kontroll),故事發生在共產主義式美學的地鐵建築裏,也少不了有點殘舊的地車。影片節奏利落、鏡頭凌厲,故事集寫實、科幻、驚慄於一身。片子是導演 Nimród Antal 的第一齣作品,就利用每天夜半地鐵關站的幾小時拍攝,沒有好萊塢的科技,卻拍出了速度快感,觀眾身處昏暗的地鐵系統裏 106 分鐘,但不覺鬱悶。看得出是低成本製作,卻曾登上匈牙利票房冠軍,導演亦憑此片獲得康城影展 (Festival de Cannes) 青年導演獎。

故事講述在布達佩斯迷宮般的地鐵裏,有性格各異的地鐵查票員、不願回想過去的地車司機、暴戾的上司、謎樣的化裝少女、老不購票的滋事份子,還有來去無蹤的地鐵殺手。男主角 Bulcsú 不知受了什麼刺激或挫敗,把自己徹底放逐到地底世界,白天當查票員,放工後繼續留在地鐵範圍裏瞎逛,睏了就睡在髒兮兮的月台上。
幾個同僚都神形古怪。查票過程像突擊隊,乘客盡演眾生相:賴皮的、躁狂的、刻薄的、變態的、缺憾的、暴力的、乖戾的、語言不通的、故意作弄他們的、拿他們當出氣袋的……大家都視查票員為渾噩的廢物。其實,當事人知道日子過得不輕鬆,日子久了,甚至在死氣沉沉的地下小王國內悶出精神病來。同時,地鐵系統內連環發生乘客墜軌被列車輾死的怪案,Bulcsú 成了最大嫌疑者。霎時間,正邪交戰在內心與現實同時展開。在虛幻和現實交錯之中,Bulcsú 得「天使熊」的指引,漸漸克服身心魔障。期間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發狂似的與時間、地車、命運進行的賽跑。

從片名、氣氛到節奏,《地鐵迷宮殺人事件》不難讓影迷拿來跟 Luc Besson 的《地下鐵》(Subway) 比較。《地》片包含了黑色、懸疑、驚險、幽默、熱鬧、浪漫,互相纏結,但基本上算是不落俗套。只是在片末,導演還是頗公式化從地面射進一道希望之光,讓完成任務的英雄跟着「天使」踏上電扶梯,離開「地獄」,重返「人間」。

歐洲人普遍對文、史、哲、藝幾方面有所認識,電影中常見富象徵意義的符號,不一定通過對白或角色演繹去傳達深層的寓意。有時候看歐洲電影,也不自覺多了一重包袱,邊追看英文字幕,邊盯緊畫面,逼自己思考,即使片子一般不太長,看完也常覺累透。看電影只求娛樂或不夠浪漫的人,歐洲電影未必對胃口。

本片在香港譯名《地鐵迷宮殺人事件》,那個「殺人事件」太直白,大煞風景;也用得太濫,把場景一下子從布達佩斯拉到旺角,太熟了就不好玩。看完戲,另一感觸是香港的鐵路系統確實非常整潔。在繁忙時間以外,秩序也算井然。戲中人不停扔瓜子殼到月台上,又吐口水吐痰,吃的快餐一團糟,也吃得一團糟;地鐵站內垃圾很多,陳舊而齷齪,彷彿一個超現實的現實世界。很慶幸我們的地車不是這樣,不然看過《地鐵迷宮》,再使用時準有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