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上

在日本影史上殿堂級導演中，對（已故）市川崑的作品興趣較大，因為第一齣看他的《東京オリンピック》（東京世運會，1965）印象很好，再看《ビルマの竪琴》（緬甸豎琴，1956）、《細雪》(1983) 和《その木戸を通って》（阿房，1994）都不錯。去年錯過了在電影院看很受英國人推崇的《雪之丞変化》（雪之丞變化，1963），買了 DVD 但未看。這次「向川喜多夫人致敬」影展，選了《炎上》(1958) 和《おとうと》（弟弟，1960）兩齣。前天看了《炎上》。

市川崑擅長拍攝改編日本文學名著的電影，《炎上》就是改編自三島由紀夫的著名小説《金閣寺》，由和田夏十和長谷部慶治編劇。市川崑把文學作品搬上銀幕，大多成績優異，其實也該歸功於他妻子和田夏十（原名茂木由美子）。在重男輕女的日本社會中，有人以為和田夏十是市川崑申請經費時「頂包」的閒角，和田夏十生前對此不很高興。和田文學出身，最初在東宝撮影所任製作助理，幫忙校正劇本，在那時候遇上市川崑。婚後，和田只替丈夫寫劇本，這種合作關係在世界電影史上非常罕見。市川崑很多劇本交和田編寫、完成，像 1983 年改編谷崎潤一郎的《細雪》，就得讓已經封筆的夫人出馬替劇本「善後」，電影才能完成。

《金閣寺》在 1956 年發表，以京都的金閣寺為背景。金閣寺本名鹿苑寺，因為外觀金碧煇煌（卡通片《機靈小和尚》中的將軍大人就住於此），眾稱「金閣」。1950 年，一個年輕的見習僧人引火自焚，金閣寺和裏面供奉的國寶足利義滿像也焚毀了。三島由紀夫從此事而寫成小說《金閣寺》。今日的金閣殿是 1955 年依照原樣重新修建的。

為免引起誤會，《炎上》一開場就說明片中人物、地名跟實物無關，部份都改了名，例如「金閣寺」變成「駿閣寺」等。

沒看過小說《金閣寺》。《炎上》的故事說口吃的溝口伍市（市川雷蔵）父親是寺院住持。小時候，溝口聽父親描述駿閣寺，對它非常嚮往。父親死後，他給送到駿閣寺去修行，卻使溝口對駿閣寺的愛與恨同時與日俱增。佛門本為清靜地，溝口萬料不到他心目中至美的駿閣寺，在寺內和周圍都是千瘡百孔、烏煙瘴氣：住持（二代目中村鴈治郎）覬覦錢財、注重儀表、包養酒館女侍再誕下女兒；副司（信欣三）欲讓兒子繼承寺院而針對溝口；溝口母親是出牆紅杏；溝口在京都結交的戸刈（仲代達矢）心術不正；在寺院內待溝口不錯的前輩桑井（香川良介）在戰爭中死去。駿閣殿成了溝口唯一的心靈驛站。直到有一天，一個日本姑娘與美軍珠胎暗結，大兵不願負責任，女孩在駿閣殿大吵大鬧，溝口錯手把女孩推下了樓梯，美軍竟向溝口道謝，送了他兩大排洋煙。溝口去跟住持懺悔，住持只是滿心歡喜收下香煙，然後把溝口打發掉。至此，生活上一切的美德墮落，加上國家戰敗，讓溝口萬念俱灰，決定與駿閣殿一同化成灰燼……

早年的三島帶有女性的陰柔氣質，到他 30 歲那年（1955 年），感受到自己對於美的憧憬，開始上健身房，練習劍道，把身體鍛煉得非常強健。三島本來就長得不錯，鍊煉不僅讓他不再為身體而感到自卑，也跟他正潛心撰寫《金閣寺》有關。

51 年前的電影，片長 99 分鐘，節奏不算慢。男主角市川雷蔵（8 代目）乃歌舞伎出身，片中理了個小平頭，樣子有點像杜汶澤，氣質、肢體語言很好，把年輕戇態下的忐忑、自卑演活了。市川雷蔵是二戰後的紅星，從影 15 年拍片近 160 部，因患肝癌 37 歲時英年早逝。演戸刈的仲代達矢有一副混血兒臉孔，至今仍然繼續拍片，名作是黑澤明執導的《影武者》。還有片中兩個分別只有一場戲的女閒角：演戸刈其中一個女朋友（花道老師）的新珠三千代是一代美麗紅星；演接待溝口的年輕妓女的中村玉緒（舊藝名叫林玉緒）從事演藝工作至今，丈夫是「盲俠」勝新太郎，爸爸則是在本片飾演住持的中村鴈治郎。

儘管是黑白電影，宮川一夫掌機拍下的火燒駿（金）閣寺一場很精彩。市川崑就是一個對美學很有要求的導演。從編、導、演和技術層面上看，《炎上》也算得上一齣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