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行凶間

說《潛行凶間》(Inception) 是今年夏天最具野心的電影，相信沒有太多人反對。事實上，它也是我今夏最期待的電影。本來打算到還沒去過的 UA iSquare 看 IMAX 版，但暫時來說，開售的場次較少，而且好的座位都給訂了。前天發現有優先場，在普通的電影院看了。這是一齣值得跟朋友一起看的戲，因為完場後值得或需要討論的地方太多了。時間許可的話，會再看一遍。誰未看或想重看的，也可以考慮找我。

之前讀過一些文章，說《潛行凶間》是《廿二世紀殺人網絡》(The Matrix) 加《腦作大業》（Synecdoche, New York；觀後感），也有說它是特務 007 和 Charlie Kaufman 的混合體。不管電影像哪個組合，還是四個都像，都說明它不是一齣容易看的電影。事實上，在映室的 146 分鐘裏，確實時刻要全神貫注、目不轉睛，才能搞清楚故事的結構、主題、表現手法。

乾脆說《潛行凶間》是一齣艱深的商業片好了。看到集編、導於一身、還有三天才滿四十歲的 Christopher Nolan 的大名便露端倪，就是前年他震驚四方的《蝙蝠俠：黑夜之神》（The Dark Knight；觀後感）也不是平實簡單之作。他常把簡單的故事化成複雜多變的結構，經典例子莫如其成名作《凶心人》(Memento)。據說《潛》片是他潛心構思多年的作品，趁《蝙蝠俠：黑夜之神》贏盡口碑和票房，便火速拍成這齣成本兩億美元的夢幻、科幻鉅製。

在某程上，《潛》確實看來是脫胎於《廿二世紀殺人網絡》，但《潛》片中現實和虛擬的界線很模糊，角色和觀眾眼前的世界究竟是真還是假，一直隨着劇情推演而相互辨證。

既然用了四段說影片有多複雜，對劇情隻字不提似乎說不過去。故事講 Cobb（Leonardo DiCaprio 飾）是個能夠潛入別人夢境盜取情報的間諜，因為某些原因而被通緝，不能回國。他接到日本富商齊藤（渡邊謙飾）的委託，把新的資料植入目標人物、富豪第二代 Robert（Cillian Murphy 飾）的腦海中。Cobb 為了錢、自由、家庭接受了。通過父親 Miles（Michael Caine 飾）的介紹，招攬建築系大學生 Ariadne（Ellen Page 飾）為他築起一個個不可思議的夢境世界，再聯同殺手 Arthur（Joseph Gordon-Levitt 飾）、易容高手 Eames（Tom Hardy 飾）和化學專家 Yusuf（Dileep Rao 飾）一同進入目標人物的夢境執行任務。期間，Cobb 常遇到妻子 Mal（Marion Cotillard 飾），並總因 Mal 的出現招來危險……

劇情大綱不複雜，複雜的是導演如何表達「入夢」這個概念，以及在片中所謂「夢境」和「現實」的意義和層次。較諸《腦作大業》，《潛行凶間》有構思奇特和製作可觀的特效和動作場面，加上星光熠熠，觀眾抓不住大銀幕上一個個「夢」的前因後果，該也不會輕易掉進自己的夢鄉中。我這麼認為，是因為它有 James Bond 電影的手法、佛洛依德的心理夢境國度，卡夫卡的迷宮追逐，總有一樣符合看戲者的口味。《潛》片中的摺曲城市、無重打鬥、傾斜空間、真假辨證，也許都拓寬了觀眾的電影視野。

關於故事，不宜說太多了。

演員方面，Leonardo DiCaprio 充分展示成熟穩重的演技。演他妻子的金像影后 Marion Cotillard 不枉是我近年最喜歡的女星。她演來層次分明，絲絲入扣。來自加拿大的小不點 Ellen Page 則顯得聰明自信。然而，我最欣賞的是兩個男配角 Joseph Gordon-Levitt 和 Tom Hardy：前者冷峻矯健、乾淨利落，間中露出一點黑色幽默，像他突然吻向 Ariadne 那一幕就很妙；後者輕鬆自若、遊刃有餘，在危急關頭卻毫不手軟。他們可能是此片幕前最大的贏家。至於有一雙邪眼的 Cillian Murphy，這次出奇地沉穩、深情。基本上，《潛》片主要演員都交出了亮麗的成績。

去看吧，《潛行凶間》是齣好片子；多看也無妨，反正最後一幕已經為續集留下了最大的伏筆。

唐山大地震

第一次知道「唐山大地震」是在 1985 年──墨西哥城發生了黎克特制（或稱芮氏）8 級（最初定為 7.9 級）大地震（參閱），報紙編輯在版面一角做了個清單，列出 20 世紀幾次強度或破壞嚴重的大地震，其中唐山大地震那驚人的傷亡數字，實在可怕。上大學預科的時候，我和同屆學生當了教育署（即現在教育局的前身）的試驗品，成為首屆中國語言及文化科的考生，其中一個考核範圍是呈交五份讀書報告，由校內教師評分。我讀的其中一本書是錢鋼所寫的記實文學《唐山大地震》。坦白說，論文學價值，《唐》書不高，錢的文筆也很普通，但因為故事性強，比較易讀。

看馮小剛導演的《唐山大地震》，一半是想從電影畫面對比文字世界，另一半是想知道這個內地影圈的大腕怎麼處理這個題材。馮的舊作，一齣也沒看過，家中只有一張《非誠勿擾》的 VCD，對他沒有任何包袱或特別看法。

看罷《唐》片，覺得馮小剛聰明，把沉重而不好處理的題材拍成親情倫理片。儘管對於金主、中央政府，都有一些在一般香港觀眾看來挺突兀的地方。然而，我想，看的是中國人，多會為影片主銷的中國人家庭倫理綱常動容。只是在淚流滿面的背後，是否就證明這是一齣令人感動、有深度的好片子？

本片確實有大型災難場面，效果也不錯，但只是在開場後不久重現 1976 年 7 月 28 日凌晨的驚天大地震，後面基本上是文戲，不必跑去看 IMAX 了。特效有水準，明顯比香港高（昨天看《潛行凶間》時看了《全城戒備》的預告片），跟好萊塢卻還差遠了。

片長 136 分鐘，既說文戲為主，其實挺緊湊。拍完唐山大地震，一晃眼十年，是 1985 年，再來是 1990 年代，再去就是 2008 年的汶川地震了。兩個多小時要橫跨 32 年，每段都要交代角色成長、家庭及個人掙扎。在我看來，編劇已經盡了力。

現在看災難片，其實是一種娛樂。從這角度出發，《唐山大地震》不及格。但正因為它沒有渲染災難帶來的嚴重破壞，卻讓人感到親近了。外國的災難片常見男性主義、國家主義，《唐》片也有，至少我認為母親作出痛苦抉擇的時候，就反映出中國人的傳統想法。當然，那一念之間便造就後面的戲劇發展。

我說馮小剛聰明，是他處理人物性格的發展和情緒反應的技巧挺一致、乾脆、到位。母親和女兒重逢一幕是個好例子。馮小剛是個會講故事的導演。

影片改編自張翎小說《餘震》，寫一個小家庭在唐地大地震經歷生離死別，孿生小姊弟失散三十多年後，在四川大地震救災時奇蹟重逢。片中演員都有優異演出。馮的妻子徐帆演母親，真切動人。演死而復生的孤女的童星張子楓與長大後的「小章子怡」張靜初都演得很好。張子楓是個驚喜，張靜初在本片的幾個造型也真的挺像章子怡。我喜歡她在大學跟陸毅的那段戀情戲，很含蓄，卻很有力量。陳道明和陳瑾演領養孤女的解放軍夫婦也很好。至於獨臂弟弟李晨和演他老婆的王子文，還有「曇花一現」的爸爸張國強（大陸演員）都演得貼切。

整體來說，「大題小做」的《唐山大地震》是齣拍得小心謹慎、容易消化的商業片。

十首電影歌曲

連續第二個星期沒有電影看（不是沒有新片上映，是我不想看罷了），但星期一習慣寫電影，就談十首印象深刻的電影歌曲。

喜歡的電影歌曲很多，但今天談的都要是來自我看過的電影。

《Do Re Mi》The Sound of Music Cast, The Sound of Music (1965)

跟我差不多年紀的人，儘管不是看《仙樂飄飄處處聞》(The Sound of Music) 長大的，卻不會對電影中的一些歌曲感到陌生。例如這首《Do Re Mi》，以前就常於小學英文科的教電視節目中出現。
《仙》固然是好片，片中光芒四射的 Julie Andrews 竟然失落了金像影后（她在前一年憑《歡樂梅姑》(Mary Poppins) 得獎，可能因此失去了一些選票），又是一樁影展「冤案」。男主角 Christopher Plummer 今年剛憑《最後車站》(The Last Station) 提名金像男配角，他在片中抱着唱吉他唱《Edelweiss》也很動人。

《Flashdance … What a Feeling》Irene Cara, Flashdance (1983)

有時候覺得《勁舞》(Flashdance) 是假「女性電影」。女主角白天在工廠幹粗活，晚上在酒吧跳舞，工餘時則努力練習，想考進舞蹈學校。然而，在片末女主角達成心願，她又突然小鳥依人，投進男朋友的懷抱中。
怎說也好，當年此片爆冷，賣個滿堂紅，唱主題歌的 Irene Cara 也走紅過一陣子，還拿了奧斯卡最佳歌曲獎。

《Say You, Say Me》Lionel Richie, White Nights (1985)

在電視上看《白夜逃亡》(White Nights)，是個寒冷的週末晚上，大概是唸中二左右。儘管後來覺得此片只是普普通通，對這首主題歌卻甚為鍾愛。五年前的夏天到北京公幹，某天晚上到後海應酬，小艇划過湖心的酒吧，傳來了這首歌，想起《白》片的劇情，剎那間有點失笑。

《Love Song for a Vampire》Annie Lennox, Dracula (1992)

嚴格來說，這只是《吸血殭屍驚情四百年》(Dracula) 的片尾曲，是打出演職員名單時的背景音樂。然而，這首佳作其實較電影本身精彩得多。
我不是吸血殭屍迷，小時候甚至十分害怕──看完 TVB 的古裝電視單元劇《民間傳奇》之《畫皮》，就常記住女演員佩雲扮演的夜叉在木窗前青面獠牙的鬼相。長大後，仍可能被道具血漿所嚇。只有電影的故事或演員十分吸引，才考慮看。

《Philadelphia》Neil Young, Philadelphia (1994)

找得這個片段太好了。Tom Hanks 憑《費城故事》(Philadelphia) 第一次成為金像影帝，表現確實是脫胎換骨。兩首電影歌曲之中，在奧斯卡得獎的《Street of Philadelphia》縱然不錯，在我心目中，卻怎也比不上 Neil Young 如泣如訴的《Philadelphia》，特別是在片末一眾親朋去參加 Tom Hanks 的「解穢酒」派對一幕，用了此曲當背景音樂，屬神來之筆。

《願》林憶蓮, 晚 9 朝 5 (1994)

坦白說，對於《晚 9 朝 5》的內容已經印象模糊，但林憶蓮主唱的主題曲卻一直是心頭好。

《You Must Love Me》Madonna, Evita (1996)

把 Andrew Lloyd Webber 的同名音樂劇搬上銀幕，讓形象和行事作風一向惹人談論的流行音樂天后 Madonna 演阿根廷「國母」的《貝隆夫人》(Evita)，讓娜姐一嚐金球獎影后（喜劇及音樂類）的滋味。然而，她在奧斯卡沒有提名。其實 Madonna 的演技談不上特別出眾，但她努力練習唱腔，用心灌唱了二十多首歌曲，在懷孕期間花了 89 天拍完此片（包括不少舞蹈場面），還是值得一讚的。
為電影而寫的新曲《You Must Love Me》不負眾望，奪得了奧斯卡最佳歌曲獎。

《I Don't Want to Miss a Thing》Aerosmith, Armageddon (1998)

同樣講殞石撞地球，我覺得《末日救未來》(Deep Impact) 比《絕世天劫》(Armageddon) 拍得好。但從商業角度出發，《絕》顯然比《末》出色。在音樂方面，我是真心沉溺於 Diane Warren 打造的糖衣激情弦樂編曲之中。

《忘了忘不了》張栢芝, 忘不了 (2003)

張栢芝憑《忘不了》得香港影后，除了在電影中的演出外，她唱的主題曲也值得一聽。
張栢芝不是唱將，但勝在感情投入。

《Broken》Lifehouse, The Time Traveller's Wife (2009)

跟朋友看電影，播放《時光旅的戀人》(The Time Traveller's Wife) 的預告片，正是以 Lifehouse 此曲當配樂，大家都很喜歡，我記住了那個時刻。到正式上映時，一個人去看，配合故事，印象更深刻。

不看的理由

昨天寫到，無好看的新電影。到目前為止，這個暑假我認為非看不可的電影只有一齣《潛行凶間》(Inception)。也可能會看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電影網頁）。還有呢？沒有了。

下面這些電影可能是今夏片商重點發行的影片，但都不大感興趣。所以，這兩個月的週末將會很「清閑」，也可以省下數百塊錢。

《吸血新世紀 3 月蝕傳奇》(The Twilight Saga: Eclipse)

上一集看着女主角痛苦地周旋於兩個男角之間，還要刻意拖長，實在不勝其煩，不想再浪費 127 分鐘的寶貴生命






《反斗奇兵 3》(Toy Story 3)

前兩集都沒看，也沒有心情補看，掛免戰牌好了







《鐵血戰士 S》(Predators)

一向不喜歡血腥的異形怪獸片







《史力加萬歲萬萬歲》(Shrek Forever After)

跟《反斗奇兵》一樣，前兩集都沒看，對史力加的造型也沒啥好感（但他比醜惡的史迪仔仍「帥」一點）






《叛諜狂花》(Salt)

Angelina Jolie 是有點演技的，但她看來太強，再加上造型／角色咄咄逼人的氣勢，實在有點怕

《功夫夢》(The Karate Kid)

「空手道小子」打功夫，加上頭髮很黑很亮的成龍大哥，還需要第三個理由嗎？









《神風終極戰士》(The Last Airbender)

或許不該說得那麼絕，但一切順利的話，到時候身在外地，回來之時很可能已經落畫了









《壞蛋獎門人》(Despicable Me)

是的，我和卡通片有仇，一般來說，可免則免










《諜海風雲》(Shanghai)

電影海報和演員陣容都無法吸引我










《阿凡達︰特別版》(Avatar: Special Edition)

只是八分鐘的新片段，才不會又花三個多小時去看。我喝水多，有時候看長片挺難受的

阮玲玉（導演足本）

十八年前公映的《阮玲玉》是女主角張曼玉演藝生涯的重要一步，她憑此片在柏林影展得到最佳女主角獎，是首名華人女演員在世界三大影展（柏林、康城、威尼斯）中獲影后殊榮。還記得導演關錦鵬最初屬意曾跟他合作《胭脂扣》的梅艷芳扮演阮玲玉，但梅艷芳（當時）不想回國內拍戲而告吹。儘管張曼玉不是首選，在此片中她以驚人的準繩演出把自己的演技推上了一個新境界，逐步轉成演技派，步向生活化的演出風格，沖淡了「演」戲的味道。

在電影公映幾年後，才通過 LD 看了此片，那是在一般電影院上映的版本，片長 120 多分鐘。2005 年第 29 屆香港國際電影節上，放映了片長 140 多分鐘的修復版，部分主角包括張曼玉、葉童、梁家輝也出席了首映禮。這次在電影資料館放映的是片長 154 分鐘的導演足本。看公映版本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看長了半個小時的足本，倒無法具體說出哪些情節是「新」的了。

故事說一代電影明星阮玲玉（張曼玉飾）一生的波折、辛酸。由璀璨的銀幕生涯到黯然的個人生活，皆為別人懷念與爭論不休的話題。本片描述了阮玲玉與張達民（吳啟華飾）、唐季珊（秦漢飾）、蔡楚生（梁家輝飾）的感情瓜葛。導演以記錄片的拍攝方式，讓阮玲玉的原片與張曼玉飾演的畫面相互交錯，並附上老影人的採訪與主要演員自己的感受，既有時空變換的美感與意境，也使觀眾為一代巨星的遭遇感到惋惜和反思。「人言可畏」成為了經典絕語。

張曼玉一反過去商業味濃電影中的「花瓶」形象，流暢地表達出女主角的美麗與哀愁。導演把阮玲玉的演出片段穿插其中，觀眾看到故人精彩的演出之餘，也好比較一下相隔半世紀的女演員的異趣。張曼玉很努力、投入，表現恰到好處，值得影后之名。然而，跟阮玲玉一比，又顯出張的樣子太富時代感，表情和肢體語言不如阮氏的敏感、細膩。一些戲中戲明顯看出阮玲玉的自若、利落，彷彿「人角合一」，反觀張曼玉就有演的痕跡。然而，說句公道話，張曼玉是在演阮玲玉本人和她的戲，有先天的限制，她個人的明星魅力，也不遜於阮玲玉。所以，老說她比不上阮玲玉是太苛刻了。

當年張曼玉正值轉型時期，但已頗具明星丰采，她在片中受訪時的回答和風度，已見後來的大將之風，也顯然優於演黎莉莉的劉嘉玲。至於演林楚楚的葉童，儘管未見太多的發揮空間，但表現還自然，絕對不如現在從外到內都予人裝模作樣之感。男演員方面，吳啟華仍見稚嫩，梁家輝則表現一般，只有秦漢間中頗見氣度。而扮演卜萬蒼、孫瑜、費穆三位名導的男演員在造型上挺不錯的。

把《阮玲玉》的故事跟看過的一些關於阮氏生平的資料比對一下，可見劇組確是花過不少精神、時間去搜集資料。而幕後的配樂、美術、服裝、攝影都甚具水準，所以儘管片子不短，卻沒有拖的感覺。

同樣是飽受不同傳聞、緋聞的困擾，1935 年時阮玲玉不堪打擊而自殺，近五十年後出道的張曼玉卻明顯堅強、自信得多。到底是因為時代不同了？張曼玉和阮玲玉兩人的個性本來有所不同？還是演過《阮玲玉》，張曼玉從前輩身上得到了啟發，更有智慧地去面對低級水準的風言風語？

這次看阮玲玉電影回顧展確是個難得的經驗，但也使我對電影資料館產生了一點戒心。那裏不錯常會放映精彩的舊片，但觀眾群中總有些不守秩序或公德意識有點薄弱的人（恕我得罪，多是上了年紀的），教人十分不爽。

神女

既譽為演藝生涯的代表作，看阮玲玉的回顧展，怎能錯過《神女》？其實多年前在中華書局已經買了一張大陸版的 VCD，只是一直沒有拿來看罷了。

《神女》拍於 1934 年，即阮玲玉自殺前一年。在七十六年後重看，主要演員的表現不見落伍，整體的節奏也很明快。

影片中共只有三個主要角色：阮玲玉演妓女，跟她合演過幾齣戲的童星黎鏗（其父是聯華電影公司創辦人、中國第一代電影人黎民偉，母親是影星林楚楚）做她的兒子，章志直演流氓。故事說妓女為了生活和撫養孩子，忍辱含垢，出賣肉體，不巧被流氓霸佔，受盡壓榨。幾年後，孩子長大，她為了讓孩子受教育，以賣笑所得供孩子上學。但有家長知道孩子的身世，向校方提出質問。校長雖表同情，卻也無能為力，只有憤而辭職。孩子被開除學籍。為了讓孩子繼續讀書，她決心投奔遠方，卻發現積蓄又被流氓偷去賭光了。她跑去跟流氓要回自己的錢，盛怒下錯手殺死了對方，被判處十二年徒刑。校長去探監，答應替她教育孩子。到那時候，她始感受到一點人生的溫暖。

《神女》的導演兼編劇吳永剛原是個佈景師。影片公映後，引起轟動，這齣處女作成了吳永剛的名作，也是 1930 年代中國影壇上一齣傑出的作品。此後數十年，《神》片和阮玲玉在海內外獲得了不少讚譽。

阮玲玉演技精湛，把地位卑微的妓女和聖潔的母親都表現得活靈活現。她外表端莊大方，清麗脫俗，演出時卻毫不留力，總能精準地掌握角色的情感，捕捉到箇中的感覺，以適當的眼神、傳神的表情、細膩的動作去闡釋角色。儘管觀眾聽不到她唸的對白，本片又較少使用字幕，卻無損欣賞的興致，甚至讓人深深地投入到她處身的電影世界裏，體味出妓女一角思想的躍動和靈魂的震顫。

在現實裏，沒聽說過阮玲玉當妓女，但她和戲中人一樣，為爭取做一個普通的人，爭取一個普通人的幸福生活而付出了代價。流氓霸佔了妓女，阮玲玉不也是被張達民騙佔了？生活逼人，妓女上當鋪，阮和母親也曾經多次押當衣物；孩子被人辱罵為「賤種」，那委屈的表情可能就使她想起了自己童年時被人罵為下等人的痛苦情景。

有兩個鏡頭教人印象特別深刻，一個是在屋子裏流氓替妓女點煙，施以小惠。她坐下，吐一口煙，蹺起腿，托着臉，為勢所逼的無奈加上渴望掙脫的心情，從望向遠處的眼神表露無遺；另一個是最後妓女被關進監獄，拉着鐵門，聲嘶力竭地叫着：「我的孩子呢？讓我出去！」頓時淚流滿面。感情像流水，一瀉而出。也許，電影情節跟阮玲玉真實的生活同樣藏着流不盡的淚水。

還有，不能不提的是，電影資料館請來了黃仁逵和友人替電影作現場配樂，音樂以外，還有效果和歌唱，水準不錯。唯一的小瑕疵是就坐在樂隊旁邊的韋基舜（百度）間中要給女伴（不曉得是不是他老婆）解說一下，未能完全盡興。

看了三齣阮玲玉的默片，親身體驗過阮氏的演技，最後會看張曼玉主演《阮玲玉》的導演足本，看看兩個相隔半世紀的出色華人女演員在銀幕上下的異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