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27 October 2010

酒徒

生鏽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煙圈裏捉迷藏。推開窗,雨滴在窗外的樹枝上霎眼。

劉以鬯,並不是看他最著名的作品《酒徒》,而是在中二時,有位修士邀請獲益出版社到學校舉辦書展,同學可以即場購書。校務主任在早會上說,該出版社的總編輯香港作家東瑞會到場為同學簽名。當時根本不曉得東瑞是何許人。我看中了一本小說,付款時,這位「作家」笑逐顏開,一邊拉着我,一邊跟邀請他來辦書展的修士說:「現在的學生很會讀書啊。」這下可弄糊塗了,看看手上那本《島與半島》,再看看作者的名字:劉以……不是「達」,是「鬯」。這形狀離奇的「鬯」(音「暢」)字怎麼唸?對兩位「叔叔」點頭笑了笑,就快步離開了展覽室(中學母校地方大,確實有個屋子叫「展覽室」的)。我是這樣邂逅劉以鬯的。

《島與半島》平實淺白的筆觸掩不住地道的香港風情,故事內容跟民生息息相關,文筆灑出本地色彩,把小市民的生活、社會新聞、作者反思融入小說之中,如此記實與創作並行的文風,後來才慢慢體會到是毫不簡單的。

《酒徒》在上大專時讀的。那時候有一科「當代中國文學」,中、港、台三地作家都讀一點,印象中,大陸的讀過王蒙北島盧新華賈平凹等,台灣的只記得白先勇,香港就有劉以鬯、西西等。當時選了劉的《打錯了》,但老師刻意提及劉另一部作品《酒徒》幾次,後來還是把《酒徒》快讀了一遍,印象不特別深刻,只覺得《酒徒》的劉以鬯比《島與半島》的感覺疏遠多了。

後來,王家衛從劉以鬯在 1972 年發表的小說《對倒》獲取靈感,拍出了《花樣年華》,讓更多人認識到這位當時已經年過八十的本地文壇泰斗。如今本地文人黃國兆首次執導,把他十年前已經購得版權、號稱「中國第一部意識流小說」(1962 年 10 月起在《星島晚報》副刊連載,歷五個多月)、劉以鬯最膾炙人口的經典《酒徒》搬上銀幕了。

看電影前,特地補購了小說,卻沒有虔誠地讀完才看戲。一個成熟的文學作品以另一種文藝形式重新表達,例如翻譯、電影、電視、廣播劇等,總是充滿困難。如果原著有複雜的(心理)描寫層次(或手法),難度更高。張愛玲、白先勇的作品改編的效果都一般,《酒徒》這本意識流小說難度自然也很高。

電影版片長 106 分鐘,節奏有點慢,但不悶藝。故事以上海南來有點學問賣文為生的老劉張國柱飾)為主角。對老劉來說,煙、酒和空氣是他維持生命的三大要素。他跟文藝青年麥荷門蔣祖曼飾)交情不錯。老劉同時頗有女人緣,身邊出現不同年紀的女人,大都對他不錯,但他不要女人的施捨,也瞧不起財大氣粗、胸無點墨的人,對社會現狀有很多不滿,卻又只想在酒精裏消極度日,只是有時候分不清楚酒癮是生理問題,還是心裏不安,而借酒麻醉自己。

六十有二的張國柱是台灣影星,是主演過《卧虎藏龍》《吳清源》等片的男演員張震的爸爸。父子倆曾經憑《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同時角逐第二十八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都敗給了《推手》的郎雄)。張國柱的電影只曾認真看過《蝶變》一齣,演大反派「鐵甲人」沈青。在《酒徒》中,他的表情和肢體語言較唸對白的表現優勝。總體來說,如放映後的分享會(黃國兆、蔣祖曼來了)上一名觀眾所言,讓張國柱演老劉,年紀無疑大了一點。

女演員方面,溫碧霞名氣響,但佔戲不多,表現不過不失。江美儀表情不錯,但普通話挺爛(她的角色該是廣東人,普通話說得不好也可以接受)。蔣祖曼一人分飾兩角,包括舞女楊露和反串飾演文藝青年麥荷門。坦白說,她不大會演,但從她拍香港電台電視部的青春劇開始,我一直覺得她是個挺有氣質的女孩。有點驚喜的是竟然找出了中國經典電影《小城之春》的女主角韋偉飾演雷老太一角。她唸對白仍鏗鏘有致,扮演癡呆症老人,表現恰到好處。

《酒徒》電影版最大看點是美術部分。佈景、服裝都極力重塑 1960 年代香港的氣氛。畫面多取偏黃和綠及偏黃和紅的色調,滲出一點朦朧。片子是小本製作,導演說超支最嚴重的就是美工。但黃仁逵的功架和努力,讓這齣成本 300 多萬的電影,看來有 1500 萬製作的水準。

在分享會上,不少觀眾向黃、蔣兩人提問,反應不錯。看得出不少人(包括我)是為了《酒徒》這本小說而來。離場時,聽到有觀眾說導演拍攝手法有點不專業,又沒有《花樣年華》等電影那麼美。畢竟,黃國兆不是專業導演,他可能看戲很多,但換成自己執導,就是兩回事。從我對原著依稀的印象比較一下,他已經很努力去捕捉小說的神韻。至於幕後製作,《酒徒》劇組手上的資源怎能跟王家衛的相比?我覺得《酒徒》拍得用心,儘管有些地方顯得刻意了,仍算得上一齣不錯的片子。

黃國兆說,《酒徒》大概在十一月底公映。我未必會重看,但可能會買影碟以示支持。不過,現在反而想看香港電台電視部在 1997 年《寫意空間》系列中拍攝的半小時版本。那個改編版本在芝加哥國際電視節得了銀獎,劉老也曾在《酒徒》小說的序言中表示,很喜歡那個版本。既然劉老師(又)突然走紅了,電視台可考慮重播那個半小時的單元劇?

這天下午,我在日記簿上寫了這麼一句:「從今天起戒酒。」但是,傍晚時分,我在一家餐廳喝了幾杯拔蘭地。

1 comment:

  1. I've been keeping my eyes open for the premiere of The Drunkard. I'm afraid the film will precede the novel, unless it's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within the next couple months!

    PS. The only title available in English by Mr. Liu Yichang is The Cockro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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