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13 February 2013

巴黎聖騎士

一段時間沒看帶着這麼大無力感離場的電影了。

《巴黎聖騎士》(Holy Motors) 獲不少權威電影雜誌選為 2012 年度十大電影之一,甚至是十佳之首,但我想,有本事把此片一切都看個清楚明白的人不會很多。作為一個普通的電影觀眾,我搞不懂很多場戲到底在暗示什麼。幸而這幾年總算看過一些電影,對銀幕上的動靜聲響不至於完全沒有感通,看到一半之後,開始感覺到編導(可能)在說什麼,只是這一丁點的感通不是如那些專業影評人或真正影癡那樣,主動察覺到鏡頭捎來的是什麼致敬場面或聯想意義,而是通過對白和經驗自行併合出來的模糊印象。

看完電影做功課早已成為習慣。上網查找有關《巴》片的資料,發現去年十月號的《Sight & Sound》有幾篇專題文章,其中 David Thompson 寫的那篇《Film of 1000 Faces》選出電影其中六個段落,逐一解說當中的典故或指涉意義。為了讀這文章,在 iTunes 上訂閱了《Sight & Sound》。讀後又發現,原來去年底本地影評人家明在《明報》星期天的副刊已經寫了兩篇有關《巴黎聖騎士》的文章,提及 David Thompson 的文章,也轉述了部份的觀點。不想讀英文,可以考慮訂閱《明報》網上版,再尋出家明的舊文。

我只是個普通的電影消費者,寫不出深刻又學術的評論,談談觀後感便好。

《巴黎聖騎士》由一個撲朔迷離的場面開始:戲院放映默片,觀眾全睡着。有個男人(Denis Lavant 飾)睡醒,在牆上找出暗門,他的手指竟是鑰匙,開鎖後推門,聽到海浪和海鷗的聲音,最後走到戲院的樓座,下面堂座正是那些看默片睡着的觀眾。鏡頭一轉,男人衣冠楚楚出門上班去,家人跟他說再見。男人登上一輛白色長轎車,由女司機 Céline(Édith Scob 飾)開車。觀眾這才知道男人叫 Oscar。這一天,Oscar 有九個預約,車上放好一份份的檔案,Oscar 讀完,在放滿服裝和道具的後座整妝。從早到晚,Oscar 先後化身街頭行乞的跛腳老婦、穿 motion-capture 緊身衣大打北派的動作演員、在《東京部落!》(觀後感)出現過的屎怪、開車送女兒回家的爸爸、講普通話的殺人刀手、戴面罩當街行兇的槍手、在酒店房間垂死的老伯、跟看似舊情人的 Jean(Kylie Minogue 飾)話別的男人。最後,Céline 把 Oscar 送到一個平房住宅區,讓 Oscar 執行當天最後一個任務(在一個猩猩家庭當爸爸/老公),她就開車回廠。到電影末尾,觀眾便發現,Oscar 和 Jean 可能是同事,不少像 Céline 和 Oscar 這樣開長轎車穿梭巴黎大街小巷開工的搭檔都替一家叫「Holy Motors」的公司工作。

有人說 Leos Carax 這齣《巴黎聖騎士》是一部濃縮的電影史,又或是一封調子悲哀給電影的情書。我看到老伯在酒店房間彌留一幕才「醒覺」,然後才邊繼續看邊逐步追溯之後各段與之有關的蛛絲馬跡。

老婦在人來人往的橋上(影癡馬上舉手便說:這不就是 Leos Carax《新橋之戀》的那座橋麼?)沒人理會,但 Oscar 為了這個角色仍得費不少精力去化妝和演繹。電影看來五光十色,卻絕不是簡捷如變魔法般一揮而就的。motion-capture 一段很現代化,但要做到預期的效果,仍得不能完全擺脫人力實施。兩個殺手一個拿刀一個持槍,他們的「受害人」都是 Denis Lavant 扮演,會不會是指演員和角色的關係?垂死老伯和年輕愛人演對手戲,整段對白大有詠嘆光影藝術在人間如大江東去一般的悲哀。Oscar 和 Jean 的對話,加上已成廢墟的百年老牌百貨店,進一步「暗示」電影工業的一些傳統如舊時代般消逝。

電影看得多看得熟的人,例如資深的影評人,看《巴黎聖騎士》該如玩一場兩小時的配對遊戲,彷彿每個片段都別有用心,能想到出處或猜出意象所指,便如打電玩又過一關。舉例說,motion-capture 那段,最後 Oscar 跟女對手來了一場虛擬性愛,轉成電腦動畫,畫面卻極盡挑逗,男女變成像蛇一般,他們尾巴/下肢纏住了,David Thompson 就聯想到《阿凡達》(Avatar) 中外星人交合時的尾部動作。由此他想到電影從業員在一齣又一齣的作品之中,不就是在製造一個又一個的角色/化身 (avatar) 嗎?由此可見,(資深的或扮高深的)影評人熱愛《巴黎聖騎士》,不無原因。

多讀幾篇用字簡練精準的嚴肅分析文章,的確能夠從中多窺《巴》片的一鱗半爪,甚至越發覺得趣味盎然,想再看電影。可是,沒有如此決心的話,就別刻意挑戰自己去看這部戲。

對於《巴黎聖騎士》,我是似懂非懂,但對於男主角 Denis Lavant 的表現,可以十分肯定地說,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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